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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市第二届散文大赛获奖作品之八

来源:市文联 发布时间:2025-03-10 08:18 浏览次数:

一泓江河水


长江浩浩荡荡,西河悠悠流淌,江河水养出的刘渡镇,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水,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有仁有德的水流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也将它的德行流进我们的血脉里。


悠悠流淌西河水


我家就住在西河岸边。小时候,我不知道它叫西河,只管它叫大河。那时,我喜欢和小伙伴们坐在河畈的石阶上,数着来往的船只,大木船,小渔船,水泥船,还有大铁驳子。大铁驳子,很少看到,有时等上小半天,才看到一艘。它高昂着头,威风凛凛地驶来。更威风的是,它后面还跟着一支船队,首尾相连,一字排开。那雄壮威武的气派模样,总会引起我们高声欢呼,手舞足蹈,以此来呼应着它嘹亮的鸣笛声。来往的船只中,大多数都装着货物。那些装着石头、水泥、黄沙的大船,吃水很深,船舷几乎与水面持平。我们看到了,都会提着心,为船上的人家捏把汗。可船上的人,却在贴水的船舷上如履平地,丝毫不惧怕。

在这些船当中,有一条专门载人的机帆船,从姚沟到襄安,每天往返一趟。那时,我也曾和大人一起,坐船到姚沟赶过集,去襄安打年货。渐渐的,我还知道了,离我家两里远水路的地方,大河与长江仅仅隔着一道闸。滚滚长江,与我们近在咫尺。

看着河上行驶的各种船儿,我好奇地想象着船上的生活,水上的世界。更热烈地猜测着这些船从哪里来,驶到哪里去。它们来去的方向,成了我憧憬的远方。

我的童年就在这看大河、数大船的日子中缓缓流过。世界明亮,河水深远。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想我长大以后,也会乘着大船,到遥远的地方,看看外面的大世界。

可是,还没等我长大,我就看到了大河的另一面,很灰暗的一面。暑热难耐的夏季来临,每到傍晚,大人小孩喜欢跳进河里洗澡,会游泳的还会游上一段。大河里河水清凉,河风舒爽。于是,泡在大河里,成了致命的诱惑。最热的午后,小孩子们偷偷下水,消暑,歇凉,戏水。玩着闹着,突然就少了一个,然后就有一个鼓胀得变了形的孩子漂在水面上。接下来,就是惊悚的尖叫,号啕的哭声,踩得大地都震荡的脚步声,所有的声响,简直能刺破耳膜,让人心惊肉跳。谁把家里烧饭的黑铁锅搬来,倒扣在河岸边,将漂上来的孩子紧贴锅底趴下,看能不能挤出他肚子里的水。过了好久好久,时间的脚步,将每个人的心踩得粉碎。那个孩子,膨胀的肚子依然膨胀。他带着一肚皮的锅底灰,和一张青紫的小脸,被拖去掩埋。人群终于散去,只留下死寂沉沉、而又盛满恨意的大河。

这样的情景,简直不忍目睹,却年年夏天在大河边重复上演。大河留给我的,不仅是美妙的遐想,还有死亡、恐惧和悲伤。

每当汛期来临,大河的水,长江的水,就像发了酵的馒头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外膨胀,膨胀。白亮亮的水,汪洋一片。彼时,长江、大河,就像两条大蟒蛇,吞噬者细弱的堤岸。张开大嘴,对着二十四圩,虎视眈眈。农田被水覆盖,稻秧被水吞没,泥巴路被水冲毁,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缺口。我们上学要蹚着水去,浸湿的裤脚和鞋袜,只能用自己的身体焐干。水位一天天上涨,大河两岸的树木,只留下一截树梢。颤巍巍的村庄,在风雨中飘摇。大河的水向着我家的墙根,一点点逼近,把我们的心,也逼进嗓子眼里了。村干部们领着全村的精兵强将防汛:填土,打桩,扛沙包,日夜巡堤查险。尤其在夜晚,河埂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伴着哗哗的雨声,汪汪的狗叫声,还有不停划过漆黑夜空的手电筒光束,都将宁静的乡村之夜搅得七零八落,也将我们的心搅得七上八下。

有一年的夏季,洪水来势凶猛。和洪水一样来势凶险的,还有父亲的病情:胃癌晚期,手术失败。那是我们全家唯一一次,不为洪水,而是为父亲的身体,提心吊胆。洪水还未消退,正值壮年的父亲,却撒手人寰。我和哥哥扶着棺材,坐上大木船,在滔滔洪水中逆流而上,往襄安,上岸,进山,和亲人们一起,将父亲埋进深山老林里。那一年的洪水,永远带走了父亲,提前掐断了我的童年,在我们全家人的心上,留下最刻骨的疼痛。

一条大河分两岸,此岸是生,彼岸是死。在生死之间,生命长河里的一切生灵,依然得努力地,隐忍地,活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渐渐长大,升上初中。中学学校在镇上,离我家七八里远,与长江仅仅隔着一道江堤。每天上下学,我在江堤上疾走如飞,抬眼一望,青青的芦苇荡,一大片白亮亮的江水,还有对岸若隐若现的铜陵,都尽收眼底。我从河埂走向江堤,目光从西河转向长江。我看到了更大的地方,更远的远方。

就在芦苇和江水之间,由长江淤泥冲击成一片狭长平缓的江滩。这片江滩上,垒起了一座座金字塔似的的木材,云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这就是当时闻名遐迩的木材集散地——刘渡木材市场。我和同学曾经跨过江堤,去过木材市场,亲眼目睹过这里的生机和活力。

这片江滩上,人多,木材多,由木料撑起搭建的简易小阁楼、小帐篷,也多。那一根根木材,有的还带着褐色的树皮,有的是剥了皮的光溜溜木料,雪白雪白的。都被垒砌成一座座小山样的金字塔,矗立在江滩上。像这样的 “金字塔”,不计其数。人行走其间,简直像走进了迷宫。不见其人,只听人语,是带有各地方言口音的蹩脚普通话,你一言我一语,他们在洽谈生意。走近一看。只见他们一手拿着钢卷尺,一手拿着计算器。用钢卷尺向木料上一靠,就量出木材的直径和长度,另一只手快速在计算器上按键,就计算出木材的规格和体积。再商讨好价格,定下预交定金的时间和金额,一笔生意就谈成了。这就是当时这片江滩上最常见的一幕。

白天我看到了刘渡木材市场上如火如荼的热闹场面,晚上回到家,听到大人们谈论最多的,也是木材生意经。如何集资,如何合股,如何深购,如何远销。聪明睿智的家乡人,紧跟时代的步伐,立即投入到改革的浪潮中。他们拉着朋友,带着亲戚,合伙参股,形成一道道生意链。有的逆游长江,去长江上游的云贵川等木材产区订购木材,甚至直接承包山区林场。有的将木材捆扎成木排,趁着长江汛期放排,把木料运输到刘渡木材市场。有的蹲点木材市场,与各地木材商洽谈销售业务,把一批批木材通过水路长江或陆路无为大堤,远销全国各地。我们村里的赵家富,第一个做起了木材生意。几年时间不到,他家第一个在村里建起了大楼房。引得他的左右邻居,亲戚朋友,纷纷效仿,先后成了万元户,十万元户,百万元户。村里的大楼房、小别墅,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沙包地成了当时最富裕的小村庄。

我有两位本家叔叔,一个老实木讷得像个木头人,连话都说不全乎。他不会做生意,也没有本钱。但是他靠着自己一身力气,在江滩上帮人扛木材,把一根根木材,从船上水上扛到江滩上垒起来,或者从江滩上运到大货车上。几年下来,也发了财。那片江滩上,仿佛遍地都是黄金,只要你去动动手伸伸腿,就能随手捡到钞票,随脚踢到黄金。其实不然,常听人大门说,他们到上江去订购木材,有时也会遭人欺,被人骗。尤其在长江上放排,更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长江的水汹涌澎湃,一泻千里,确实是运送木材最简洁最便利的捷径。我的另一位本家叔叔,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强力壮,精明能干。他和堂兄表兄们一道做生意,放排时,在一个风高浪急的夜晚,一头栽进长江里。几天后,只有一具尸体被打捞回家。当尸体被抬回家时,许多人跑去围观。我没有去看,不敢,也不忍。滚滚长江水,汹涌澎湃,涌动着改革的春潮,也收纳了改革者的辛酸和血泪。

刘渡人,乃至全国各地的商人,付出勤劳和智慧,凭着勇敢和闯劲,从刘渡木材市场上获得红利,也将其美名远播在外。刘渡木材市场,改革开放以来,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先后多次被评为“全国文明市场”。 1989年被国家统计局列入《共和国之最》。成交总额达144亿元。为国家提供税费达2.3亿元左右。

“水,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秉性如水的家乡人,智勇双全,写下了一段段不朽的传奇。


养蟹种荷生态水


今年四月,我随着芜湖作协一起来刘渡采风。于我而言,不仅仅是采风,更是回娘家,回望故乡,重温记忆。站在江堤上瞭望:远处江平水阔,水天一色,是一幅大写意的水墨画。近处青草离离,蒹葭摇曳,满眼春意浓浓。和多年前看到的一样,也不一样。

我们来到了庆丰村,这里风景如画,生态宜居。蓝天白云,倒映在碧水间,白墙黛瓦,掩映在绿树中。房前屋后,草木葳蕤,百花娇艳。真不愧是一座美丽的乡村

我们来到了英雄故里邱城村马家坝。渡江英雄“一等功臣”、“七一勋章”获得者马毛姐,就出生于此。这里四面环水,屋舍俨然。尤其文化广场四周,宣传的英雄事迹,资料详尽,图文并茂。一下子就将我们置身于硝烟弥漫的渡江战役之中,年仅14岁的马毛姐,冒着枪林弹雨,摇桨划船,运送战士飞渡长江。这可真是“大浪淘沙始见金,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们也来到了刘渡木材市场。几乎看不到什么木材了。昔日热闹非凡的木材市场,业已萧条和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刘渡新街、荷蟹文化广场,以及螃蟹批发交易市场。我的家乡,从木材市场的福泽中走过来,从没有停下锐意革新的脚步。新世纪,又投入到美丽乡村建设的洪流中,投入到新的产业结构调整当中。勤劳智慧的家乡人,利用本地河网密布、水产养殖经验丰富的有利条件,坚持以莲藕种植和螃蟹养殖作为主导产业。逐渐把刘渡又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螃蟹养殖基地,莲藕生产基地。我们这儿养殖的螃蟹,颜色青白相映,富有光泽,行动敏捷,活力强劲。个儿大,味儿美,营养价值高,常常被误认为是江蟹。整个无为的螃蟹年产量和产值,位于全省第一,无为螃蟹,荣获过“中国十大名蟹”的称号。这当然离不开刘渡螃蟹养殖立下的汗马功劳,离不开刘渡这块坚强的后盾。

和我同龄且同学的裴启云,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但他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庄稼汉。于是他开始养珍珠蚌,养鱼,养虾,养牛蛙,养螃蟹。不停地尝试,不停地创新。如今,裴同学已成了赫赫有名的养蟹大户,经常被慕名而来的人寻求技术支援,经常被请到别处去做养蟹经验报告。现在还专门设立了蟹苗供应点。他的创业经历,是刘渡众多螃蟹养殖中普通又典型的代表。

伫立江堤之上,向北望,江堤内的广阔原野上,那一块块农田,大都被挖成了蟹塘和荷塘。水光盈盈,明如银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嵌在橙黄碧绿的庄稼地之间,像清澈透亮的眸子。人们常说:“明眸善睐”,是的,刘渡,得上天青睐,得江河青睐,总有开不完的宝藏,总有赏不尽的风光。

漫步在江堤上,会与各种车辆相遇相随。公交车、大货车、面包车、客运大巴、小驰轮、摩托、电瓶车……这些车辆往来穿梭,风驰电掣。 “嘟嘟嘟——滴滴滴——突突突、咔哧咔哧”的声音,汇成一首繁忙而有序的交响曲。在这些车辆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几辆色彩鲜艳,身上绘有卡通图案的中巴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这是镇小学和幼儿园的校车,每天来各个村庄,挨家挨户地接送孩子上下学。准点准时,风雨无阻。回想我小时候蹚着水上下学,每天花费好几个小时在路上奔跑的情景,不禁热泪盈眶,心潮澎湃。现在的孩子,真幸福!

新世纪的乡村建设,还原了家乡以绿色生态,让人们的生活文明和谐。一泓江河水,多情的生态之水,生命之源,滋养出这一方土地,以山青景秀,乡愁悠悠。


引江济淮智能水


水,就像人一样,走出去,奔向大江大海,便多了一份海纳百川的宽广;留在原地,回旋环绕,则多了一份温柔的眷恋和守望。不论是出走还是驻守,都滋润一方水土,福泽万户人家。

此次采风,我们重点参观的是凤凰颈排灌站。原来我只知道,连接着西河和长江的凤凰颈排灌站,是用于抗旱、排涝、泄洪的一个水利工程。现在,在工程师的介绍下,我才知道,正在扩建改修的凤凰颈排灌站,也被纳入到“引江济淮”这一伟大工程中。

引江济淮,是一项以城乡供水和发展江淮航运为主,结合灌溉补水和改善巢湖及淮河生态环境为主要任务的大型跨流域调水工程。自南向北,分为引江济巢、江淮沟通、江水北送三段。工程师一边指着工程布局示意图,一边对我们介绍说:凤凰颈排灌站,处于凤凰颈引江枢纽的中心,是东线的始发点。立于我们脚下的凤凰颈排灌站,把江水引向西河,经过兆河,到达巢湖。而西线,则是由枞阳引江枢纽,把江水引向菜子湖,经过庐江枢纽,到达巢湖。两条水路,浩浩荡荡,双线引江,完成整个工程的第一阶段---引江济巢。一汪长江水,经由巢湖,继续向北奔腾,流向淮河。长江和淮河,两大水系,终于胜利会师,实现了世纪牵手。这一汪江淮之水,再继续北上、西进,经过淮南、蚌埠、阜阳,淮北、亳州,最后被送到河南省的周口和商丘,被送到祖国的中原腹地,实现江水北送,南水北调。工程师的话语,像江上吹来的清风,让我们心旌摇荡,激情满怀。眼前的一江春水,将会奔腾千里,流到祖国最需要它的地方去。

“天倾西北,陷入东南” 中国这样的地形地势,必然会让长江“万折必东”。可是,在高质量发展和生态保护的政策引领下,在数字信息等各项高科技的助力护航下,在无数工程建设者的努力拼搏下。这样的必然和常态,终于被击破。“万折必东”的长江水,竟可以逆流北上,逆流西进。也可以“水往高处流”。还可以像水龙头那样,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甚至被建成了水上的立交桥,形成了“河上有河,船上行船”的奇观。引江济淮工程,破解了千年的治水难题,创造了一个个水利奇迹,戴上了一顶顶“亚洲之最” “世界之最”的桂冠。

江河之水,随物赋形,如今却随人流动。它屈从于---万物之灵长---人的意志,听命于人的指挥,被赋予了人的才情与智慧,往人口稠密处流,往干旱缺水处流,往船舶起锚远航处流。

一泓江河水,带着柔情蜜意,化作涓涓细流,滴滴甘露,滋养万物,润泽心田。

一泓江河水,汪洋恣肆,奔腾而去,带着万丈豪情,逆流而上,改天换日。(作者:曾素琴)